涛声如沸送残阳

#G #化月

「化月」之二。预警:大——(比划)量私设。

达达利亚是一位尤为喜欢外勤工作的执行官。

自从踏上孤云阁最西面的浅滩,达达利亚就知道自己有些不对劲。

岩元素力在他脚下的大地里鼓荡,以某种无法言明但理所当然的节律捶打每一寸神经,令他的心脏在一波波冲击中被迫与之共鸣。他举目寻找元素之浪的源头。最近的岩枪遗迹映入眼帘之时,达达利亚只觉脑中不知名之物发出巨响。

“——太敏感了。”

再清醒过来时,他茫然望进面前一对金瞳,慢慢分辨出其中发光的岩印。在此之前,他似乎在这双眼睛中看到无数画面,然而仔细回忆却只余一片模糊,能想起来的唯有自己二十年来经历的一切。

“停止思考,开始呼吸。”钟离说。

达达利亚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屏息。他猛吸一口气,差点被自己呛到,向后倒去,然后发现自己已被妥帖地安置在玄武岩柱的凹陷处,可以体面地倚在那儿。钟离也在此时收回手。这只手刚刚贴在他胸口,似乎就是它引导了自己失衡的心跳恢复正常。

“我之前……”

“你太敏感了。”钟离重复了一遍。他的眼睛不再发光,变回平日模样,但他接下来的话令达达利亚前所未有地明了,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位魔神。“我不清楚你是自小如此,还是运气殊异,抑或那时星辰已经选中了你——总而言之,你曾经被深渊吞没。当它把你吐出来的时候,也在你身上留下了一些痕迹。大多数时候,它能帮助你直抵真实,但有些真实,太庞大了。”

他只觉得已经停息的冷汗又开始涔涔而下。“所以我遭遇了……魔神战争的余响?”为了说这句话他又把自己差点憋死,“我去过这里的秘境,但并没有‘看到’什么。”

“和我在此处可能也有一点关系。”钟离说。

达达利亚瞪他,但钟离背对斜阳,叫他很难看清什么。对方见他已能坐直身子,替他拂开一缕盖住眼睛的刘海,转身走向沙滩,路过那个封印着盐神神器的袋子的时候顺手捡起——方才达达利亚经历精神海啸时松手把它丢在地上。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钟离依次取出盐盏与克列门特的报告中提到的盐尺,简简单单抛了出去。两件神器顷刻被水吞没,甚至没有掀起一点波澜,仿佛就这么融化在浮沫之间。

“——喂,钟离先生,你说的销毁,就是丢进海里?”

“这里镇压了近十位魔神。祂们自会将其分食。”

“呃……那为什么先生不自己吃了?这么难吃吗。而且不会增加祂们的实力吗?”

“对祂们而言,盐神遗物不值一提。此外,吸收其祂魔神的残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前任岩君向他娓娓道来对于凡人而言较为无用的知识,“虽然如你所言,确实能够增加实力,掌握自己并不拥有的权能,然而……也极有可能被取代一部分‘自我’。魔神战争时期,许多魔神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变强、攫取最终的胜利;祂们轻则性情大变,重则走火入魔……”

钟离没有继续讲述;达达利亚猜测他已陷入某段自己无法触及的往事之中。这令他既生出些许落寞,却也稍感惬怀——每次与旅行者同志偶遇,她那位会飞的小小旅伴总会抱怨:哪怕是在知情的她们面前,钟离都往往坚持扮演一名凡人;而他们独处之时,往生堂的客卿从不避讳自己的上一份工作。

他一个人享受了一会儿此时此地——惊涛如沸,长风如诉,还有偶尔传来的鸥鹭嘶鸣;但当他看向落日中神明背光的剪影,这绝尘的协奏似乎便悄然远去,唯余两人衣摆与授带翻飞的声响。真是奇妙,这个画面中的一切都已年深日久,除了他自己。

然后达达利亚决定差不多是时候打断了。“……钟离先生。你这种情况,我们一般称之为过度谦虚。直接说这点小菜你看不上就行了。”

“……嗯。”钟离居然表示同意,“但是公子阁下想必已经领会,在我们璃月,这样的话得由旁人来说。”

达达利亚笑着起身,朝他走去。辉煌的霞光铺满水面,令人想起黄金屋中流淌着的、被称为“神之血”的摩拉原料。有那么一瞬间,他见到钟离身前的海上出现了一条鲜血淋漓的路。执行官眨了眨眼睛,加快脚步,从背后揽住对方。长得像神之眼的玻璃珠硌到了一个叫人尴尬的地方,但他眼下顾不得这样的小事,只是把被晒得发烫的额头贴上钟离的肩膀。

他只允许自己在此停泊片刻,毕竟这双肩膀已经承担了六千年的重量。

“钟离,‘魔神爱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把鼻尖埋在对方耳后,声音压得很低很低。霓裳花如岚的香气在他周身盘桓一刻,待要寻觅时却只能捕捉到潮水的气息。

“……如果是问你我之间的事,它与此无关;如果是问它的本意,”钟离抬起头,遥遥望向天空岛的方向,“难道公子阁下想和我在此殉情?”

前半句话已经叫达达利亚大脑超载。他们之间是可以用那个字眼来描述的吗?他的璃月语真的到了能够正确解读神意的水平吗?钟离这么说是不是为了阻止他追问那场诸神赌上自身的对弈?一万个念头在他脑子里风驰电掣搅海翻江。无论如何,就当他是吧,他成功了。说来有点意思,执行官早知身为棋子,一直以来追求的也不过是提高自己的权重,现在却为了棋手的命运,意欲窥视整场棋局。

他终究忍不住问出那个问题,那个曾几百次涌到喉间又被咽下去、并且在此之前已由璃月人在各种野史外传、奇谭志异中探寻了数千年的问题。

钟离叼着他的手指,牙齿轻轻磨了磨指节——达达利亚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按住了他的嘴唇。他不愿深思那是因为不想听到神明轻言赴死,还是惮于接下来的答案。

然后钟离握住这只手说,“是。”

“凡有情者,其情也相近。这是社会得以存续、人类不至于互相毁灭的前提。然而经历不同,志向各异,采取的行为自然大相径庭。魔神与人类的区别正在于此,而非生命本质殊致;人与人之间,可能距离更甚。‘公子’与‘女士’,还有阁下的其他同僚,不也常有分歧?”

没有人不爱听钟离讲道理。达达利亚曾见过他没出手就把盗宝团说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确定他们有没有注意到那枚熠熠生辉的神之眼),可这一次他听得着实心生惶恐——钟离居然在为他论述仙凡相恋的合理性。他觉得自己又要心跳失衡了。他的另一只手往上摸索,直到找到另一颗材质不详的心脏。它似乎正和这片大地一起搏动,那节奏渐渐使他平静下来。

掌下的胸腔微微震颤,钟离又道,“我所经历的一切处境,都亦有人曾经历过相近的遭遇;我所体验的一切感情,都亦有人曾体验过相似的冲击。包括这些话语……”

“……你也并非第一次诉说。”达达利亚领会了他的意思。

他抚上前任岩君无暇的面庞。钟离顺着他手上的力度侧过头,嘴唇碰到了等在那儿的嘴唇。

“可恶啊,我还以为自己多少有点特别的——啊,不对,我知道在你眼里,每个人都很特别。”一吻结束,达达利亚说。他真正想说的是,三十三天,四百四病,是你把我从一个人变成了无数人。

“而人类和神仙,恰恰需要感受到与他者一致才能生存下去。”钟离微微含笑,在他怀中转了个身。就在他垂眸与抬首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也许是眼尾的角度,又或者嘴唇的弧度。他投下凛然又饱含恻隐的目光,足以让任何一位璃月凡人或仙众俯身敬称一声帝君,就连最危险的执行官也禁不住双膝发软,另一个器官变硬。这变化当然逃不过赫赫神瞳;他——祂轻笑一声,常人兴许难以分辨其中蕴藏的是讥诮还是情意:

“阁下果然与众不同。且让我想想,应当赐予怎样特别的优待。”

 

END

 

然后他们当着孤云阁众魔神的面干了个爽。彼时天风浪浪,海山苍苍;巉岩耸峙,各自多情。

 

三十三天,四百四病:外国人在云翰社学到的璃月典故。“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

我胆大包天,竟敢捏造老钟发言。